棋樓的賭局又過了三天，顧長卿改了規則，說是只要有人能夠贏秦小姐，這幾日攢起來的所有銀子都歸他。

這樣一來，來參加的人更加絡繹不絕。

這也是難怪，畢竟人的精力有限，棋路也有限，盤數多了以後，總是能看出一點套路，找出一絲破綻。

秦小姐的反應速度和攻勢也越來越緩，每一局持續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有好事的人竟然看到，秦小姐甚至在私下悄悄的揉著眉心。

這就意味著這是乏了，困了，累了，又或者黔驢技窮了。

眾人很高興，這就說明他們離勝利更進一步了。

這時候的他們已經不在乎到底是誰最後能贏秦小姐，誰能拿走這些天來累計的越來越高的賭註，所有人罕見的團結成團，彼此私下交流輸贏的經驗，更有人開出盤口，賭秦小姐會在第幾天敗下陣來。

當然這麽做很不君子很不風雅，但反正先開頭的又不是他們，他們只不過是湊個熱鬧說笑切磋，也不算完全跟風雅不掛鉤。

顧長卿臉上的鼻青臉腫已經消退的差不多，他重新回到棋樓陪著秦小姐守。

“魏勇傳來消息，他的人已經找到了侯淩殤，暫時將他控制在軍中。”

秦小姐微微點頭，再次捏眉心。

說不累那是假的，誰的身子都不是鐵打的，但是他們要等的人還沒來，這時候肯定是不能輸的。

“不能贏還要假裝贏的困難很累吧？”

賀修笑道，換來秦小姐擡頭苦笑。

“是挺累的。”

顧長卿看自己被忽視了，就算貢獻了那麽大一個消息都被忽視了，很不高興。

“你們兩個，趁我不在這兩天發生了什麽，我怎麽感覺地位不保？”

秦小姐忍不住被逗笑。

“你的地位還能有人跟你搶？誰都不是願意被這麽揍的鼻青臉腫的！”

顧長卿哼哼一聲，就算被排喧也不介意，滿足的靠在靠幾上，望著滿墻的黑白棋。

“老賀，你說我們還要幾天？”

賀修正想著顧長卿剛才說的事，他昨晚就接到消息，也認為把人關在軍中是最好的辦法。軍中高手多，又有賀修親自守著，這樣才能不出事。

“還要幾天？我不知道啊，大概要看天意吧。”

顧長卿又哼哼了兩聲，看秦小姐又去捏眉心，皺著眉躬身靠過去。

“你這是裝的還是真的？怎麽感覺好像是真的？”

這當然是半真半假，秦小姐老實的將實情相告。

“我不愛這熏香，一天兩天我不怕，時間長了總覺得難受。”

顧長卿的鼻子已經被熏的沒感覺，這時候猛然吸了一口，結果嗆的咳嗽幾聲。

“媽的，那麽重的香，也就寧秋蘭受得了。”

秦小姐眉眼彎彎，寧秋蘭身上的香味，她在那次糾纏的時候聞過，所以這次悄悄做了出來，為了把人引來，還特意加重了配方。

“這味道，我是真受不了，太重了。”

秦小姐再笑，要是味道不夠重，只怕引不來人。

正想著，門口傳來吵鬧聲乒乒乓乓聲，這在四天來還是第一次。

“來了！”

顧長卿頓時來了精神。

寧秋蘭帶著人沖進來，她是從宮中直接來的，起因是聽說有人在棋樓用的熏香和高後賜給她的熏香味道差不多。

這幾天蕭雲卓一直冷著她，她正憋著一肚子氣沒地方發，正好趁這個機會發洩一通。

她沖進棋樓，看見顧長卿和賀修，又看見帶著面紗的秦小姐，一氣不打一處來。

“我就知道是你們三個！”

她說道，幾步上前。

上次吃虧讓她記憶猶新，不會再做親自動手的傻事，但是不代表不能讓手下的人動手，不代表不能在嘴巴上動作。

畢竟她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秋蘭公主，對方卻不再是以前的秦小姐。

“你個小賤人，勾引蕭雲卓在代地一年不肯回來，現在竟然還敢跟回進京，在這擺棋？

寧秋蘭罵道，其實仔細的人能聽出這句話的不妥，畢竟她用的是回京城，說明對方是從京城出去的。

但是罵架主要看的是熱鬧，誰會去品味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呢？

秦小姐不說話，顧長卿和賀修擋在前面。

“寧秋蘭，你自己留不住男人不要胡說，她可跟你家蕭雲卓不熟。”

確實不熟，畢竟已經盡量不見面了。

但是寧秋蘭怎麽會信，顧長卿這不是青天白日說瞎話麽？

兩個人當初都是有過婚約的男女，你說兩個人不熟？

但是她話又不能說出口，她是來罵人的，是來鬧事的，不是給自己找事。她還知道秦小姐的身份是個避諱，她要是把這個不該說的說出口，蕭雲卓就算不能收拾她，高後都不會放過她。

她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下，直接越過顧長卿走到案幾邊上，看見秦小姐正施施然坐著看她。

雖然隔著薄紗她看不見秦小姐的臉，但是她能很清楚的想象出秦小姐的眼神裏肯定帶著對她的蔑視。

她忍不下這口氣，男人就快被人搶了，對方還敢用她用的香，還是高後賜下的香？

她揮手將香爐打到地上，香爐裏的煙灰撒了一地，站的進的幾個棋童被波及，尖叫著跑開。

棋樓老板終於趕到，他心中叫苦連連。

這才幾天是出了第二件事了，他知道擺下這棋樓肯定會出各種各樣的事，但是實在沒想到會那麽頻繁。

“這位小姐，這位小姐……”

他來得晚，沒聽見剛才的罵架，也沒見過寧秋蘭，以為是尋常的爭風吃醋的事件，就想和個稀泥算了。

“什麽小姐，她是公主，秋蘭長公主！”

顧長卿幫忙糾正，看似糾正，說話卻很嗆聲。

眾人其實早就已經猜到寧秋蘭的身份，但是沒點破就假裝不知道，不過顧長卿這個缺心眼的執意點破，大家也就紛紛起來跪拜施禮。

這是正常的，寧秋蘭雖然沒著品服大禮，但也是個公主啊。

顧長卿等人依舊是照著慣例不跪不理不吭聲，直接把寧秋蘭無視到底。

蕭雲卓這時候匆匆趕來，寧秋蘭那邊剛從宮中出發就有人給他報信，他大吃一驚連忙堵截，結果還是晚了一步。

他這幾天一直把自己悶在祖廟悔過，幾天幾夜沒好好吃飯洗澡，這時候看起來很憔悴外加臟兮兮。

眾人紛紛議論，猜想這是不是蕭雲卓為了眼前這件事日漸消，顧長卿開口打斷他們的猜測。

“別特麽腦子裏都跟我不知道想些什麽呢！蕭雲卓他怎麽樣，跟我們無關！”

但是他解釋有什麽用？別人要聽的事當事人的解釋。

蕭雲卓也知道這一點，擡手對著秦小姐先施禮。

“對不住，再見！”

就這兩句話，說完他甩手就走，寧秋蘭這邊正好整以暇在肚子裏醞釀罵人的話，結果看見蕭雲卓竟然轉身走了，到嘴邊的話都來不及咽，連忙跟著跑了出去。

這一出鬧劇就此結束。

顧長卿呼出一口氣，這類事情是他最深惡痛絕的，好歹還算按照預想的進行。

他們之所以要安排這一場戲，就是為了將蕭雲卓從和他們一起回京的嫌疑中解救出來。

顧長卿和賀修離家，是為了眾叛親離，若是事情失敗不連累家人，而和他們一起回來的蕭雲卓也是一樣，他們必須制造一個事件，讓他們誤會蕭雲卓和他們一起回京的原因，這樣大家才不會誤會蕭雲卓是跟他們一夥的，這樣才能夠保全蕭家。

當然，是從民意這方面來保全蕭家，男女之間的爭風吃醋，總是比謀國亂政要好聽許多。

秦小姐微微笑了笑，蕭雲卓啊蕭雲卓，看來他這一輩子，無論如何都和情這一個字綁在一起。

賀修則是說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

“還有三個人。”

——

寧秋蘭苦苦的追著蕭雲卓，好在蕭雲卓還算給她面子，到了棋樓門口就沒有再用走的，而是隨意拉了一匹馬等著。

寧秋蘭這才松了一口氣，她收拾好心緒擡腿上了馬車，也不說去哪，只是悄悄吩咐下面的人，一切聽駙馬爺的就好。

下面的人很會辦事，心領神會，亦步亦趨的跟在蕭雲卓的馬後面，最後就到了蕭家門口。

蕭雲卓失魂落魄，一半是餓的累的，一半是疲勞的無奈的痛苦的。

他走進茶樓的第一時間，聞見那個熟悉的味道以後，他就知道這是一個局，雖然不是專門給寧秋蘭設的局，但是這局卻也把寧秋蘭設了進去。

他苦笑，明白不管在事情成功還是失敗之前，他和秦小姐之間的關系已經不能維持在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水平之上，又或者說，他曾經幻想著能和秦小姐並肩作戰，站在同一個立場同一個陣營裏做事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他下馬轉身，望著身後的馬車，馬車車簾在北風的吹動下輕輕的飄著，寧秋蘭的臉龐若隱若現。

蕭雲卓苦笑，他一直都知道，這個女人應該就是他這輩子無法避開的人，他也認為自己是做好了足夠的準備。

可是每當事情進行到那一步的時候，他卻總是會在最後一刻放棄。

他會在那一刻退縮，放棄，腦海裏只有一個人的影子，她的各種笑容，虛偽的笑，敷衍的笑，無奈的笑，苦澀的笑，仰天長笑，以及各種淡笑。

這才是他魂牽夢繞，日日藏在心中的東西。

這是他自己都無法接受的事情。

他搖著頭，感覺自己很可笑。男人和女人動情果然是不同的，女人總是動情的早一些，久一些，但是決絕的時候，也更快一些。

男人卻不是，男人反應慢一些，懵懂一些，若是真的情深不壽的時候，卻也是難以割舍一些。

當然這些話若是讓蕭雲燕聽見一定會反駁，畢竟她就是最好反駁這個例子。

她是成功的，用堅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愛情。

那他這個做哥哥的呢？

既然得不到的時候又該怎麽辦呢？

放棄吧！

他想著，猛然擡頭，一步跨上馬車。

寧秋蘭連忙掀開簾子，冷不丁感覺天旋地轉，發現自己被蕭雲卓抱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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